2009年5月11日 星期一

翹鬍子咖啡館 (II)

其之一

「如果下周二的這個時候,我還沒看到你的作業放在我桌上,就別來了。」
火大的生統教授就像蛇一樣地盯著我,感覺就是要把我給吃了。
讓我動都不敢多動一下。
接下來就是長達三十分鐘的毒罵,我還會偷看表在計時。
今天算是破紀錄了,他可以得獎了。

真是莫名其妙地被訓了一頓,只不過遲交了一下下作業,就在課堂上威脅我。
我也是有很多委屈的,也不是故意不交作業。
最近真是諸事不順阿,尤其是電腦不見了,讓我損失慘重。
一些寶貝檔案,不,咳咳,應該說是要交的作業都沒了,真是欲哭無淚。
都已經快畢業了才搞這些飛機,看來上天還真是不眷顧我。
說實在的,我也沒做什麼壞事,至少跟我那票天天外宿的室友來比,我算是很有道德良知的吧。(上天所以一定是搞錯了)
我算是很標準的「好人」了耶,安分守己,不亂搞關係。
是的,「好人」。
我各方面來說都是個「好人」阿。
這樣想會突然有一種淡淡地憂傷。
讓我想到「美國最後的處女」的白爛情節。
那是阿凱送我的生日禮物,我看完就丟到垃圾桶了。

今天也要去翹鬍子嗎?

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每天都會跑去這間咖啡館。
她位在大通街的六百六十六號四樓,離學校還不算遠,過了一條馬路就到了。
我有點忘記為什麼當初會跑去這間咖啡館。

阿!對了!應該說當初是跑去急診的!
我想想,應該是半年前的事情了。

那時候我正在圖書館唸書,阿凱問我說要不要去打球,於是我穿著涼鞋就去了。
對了,是在那個時候認識小賴學妹的。
那個時候在球場有很多的女生,小賴好像是跟她的室友一起來看球。
(她的室友不就是阿凱與小開的女朋友嗎?)
在這種情況之下還不下去打球,就太不夠男人了。

那個時候對小賴完全不熟,看起來就是一個眼睛大大的可愛女生。
不過關於小賴的風聲倒是有聽過,她叫做「魔人小賴」。
很少有人知道她平常在忙些什麼,只會在上課的時候出現,
課堂上常常跟教授進行外星人式的對談,成績也不是我們地球人可以理解的。
像這樣的女生通常都會跟大家很不熟,你知道的,那個頻率很難對到。
我們沒有像ID4裡面那個寫病毒的一樣厲害,可以破解外星密碼。

我才下場才沒多久,就聽到一群女生在尖叫。
這跟我的球技扯不上關係,是因為我的腳趾在噴血!
阿凱把我的腳指甲踢斷了,真是天殺地痛阿。
我記得小開的女朋友看到血還當場昏倒。
然後我跟她的女朋友就被一群人抬到了醫院。
在急診室的時候真是有夠糗的,還被醫師恥笑了一番。
(我就是阿宅,穿涼鞋打球,怎樣?)
後來一群人不知道為什麼鬧到了這間咖啡館,
應該是小賴打工時間到了的關係吧。

哪個時候會覺得,這間咖啡館怎麼長有點像是特種營業場所。
在一樓騎樓的地上擺了一個壓克力做的,一般應該是掛在外牆上的廣告燈箱。
然後在燈箱的外圍是一排黃色的小燈泡,還會像聖誕燈泡一樣閃來閃去。
燈箱上面畫了一個老頭子的剪影,還有兩撇紅色的翹鬍子。
肖像的下頭,是用正體中文寫著「翹鬍子咖啡館」。
說是俗氣嗎?讓我想到老張滷肉飯。

走進去大樓的玄關,裡面是一個沒人看的守衛室櫃台,堆滿了各種小廣告。
然後一座小電梯就剛好在玄關的正中央,旁邊是一個小樓梯的通道,
用一張壓克力招牌指向四樓的「翹鬍子咖啡館」。

那個時候就會想,學妹怎麼會在這種鬼地方打工。
難不成是作黑的,這真是太不純潔了。

沿著小樓梯通道爬到四樓以後,會看到一扇的玻璃門。
推開門後,可以看到店內空間是長條形的。
四周都是玻璃的落地窗,有小佈景以及沙發隔開的幾個咖啡座。
牆上是幾幅的幾何圖像,還有像是畢卡索類型的人物肖像。
比較突兀的是一幅像是寫實派的油畫人物肖像,有點像是擺出蒙娜麗莎姿勢的年輕東方女性,掛在櫃台的後方。
忘了說,櫃台就在入口處的右方,擺了一些不知名的機器,還有甜點櫃。
店裡一直都可以聞到豆子的香味,很特別的感覺。

回想起來,最特別的就是她的老闆啦,那個怪怪的翹鬍子大叔。
穿著打扮像是一般高級餐廳的務務生,還在臂上披了一條白色的餐巾。
她的老闆有著兩撇翹翹的鬍子,紅通通的酒糟鼻,如鷹的雙眼,還有不怎麼好看的地中海式油光亮頭。
感覺本質像是個英國佬,一舉一動都讓你覺得很優雅有品味。
可是很突兀的是一講起話來,就像是外國人在講中文。
就覺得相當的奇怪,明明就是黃皮膚的台灣人不是嗎?
然後,我們一進門就對著我們笑,感覺笑得很僵硬。
良心的說,還是不要笑會好看一點,大叔。

這一票人本來說是要來捧小賴的場,把我架進去之後,
就改口說只是送小賴來上班而已,然後就一個一個地跑了。
真是一群「好朋友」阿!還會上演「波麗露」的戲碼!!
才剛被拔掉指甲的腳,痛的都沒辦法走。
我發現誤上賊船了,這下穩死的。

這真的是不幸的開始。

翹鬍子老闆也都不聽我講話,自顧自地就開始送上咖啡跟甜點了。
我還想解釋說我身上一毛錢都沒有。(誰打球會帶錢包阿)
可是每次想講話的時候都會被老闆硬是塞了回來。
這可真是急的我滿頭汗阿,等下不是等著洗碗就是被送警察局嗎?
情急之下我想去找小賴學妹幫忙,可是又爬不太起來。
只能一拐一拐的到處抓東西想爬到櫃台那邊,突然一隻手抓到軟軟的東西。
我回頭一看,發現自己的手很不湊巧的出現在學妹的胸口。
這下慘了。

學妹漲紅了臉,一下子咖啡店裡傳出一連串的尖叫與哀號聲。
她在尖叫之餘,把手上的熱水瓶砸在我受傷的腳趾上。
更慘的事情是,熱水就潑向了我的另一隻腳。

翹鬍子老闆很貼心的幫我叫了救護車,
並且把咖啡跟甜點打包,
還沒忘記把帳單加一成服務費塞到我的口袋裡。
真是要噴飯了。

我只記得最後我又被擔架抬回了急診室。
還是同一個醫生,還是那一個令人討厭的醫生。
除了右腳腳趾又開始噴血,左腳小腿跟腳踝以下全部二度燙傷。
我還記得被二度恥笑的恥辱。

小賴學妹哩?
這是她欠我的,連續七七四十九天的免費咖啡。
這樣要求不算過份吧?
我可是拿了快兩個星期的拐杖耶,還要爬樓梯!!
(不過話說是她自己要送我的,我本來沒想到)

唉,往事不堪回憶,尤其是倒楣的事情排山倒海而來的時候。

後來我也變成常客了。

回憶到此結束。
我抱著厚厚的生物統計,不知不覺中已經走到了翹鬍子的玄關。
對面的急診室怎麼這麼吵?
轉頭一看,我咧,一群披麻戴孝的人扛著一副棺材在急診室門口。
另外一頭的陣仗是一群拿著盾牌的警察。
兩邊的人就這麼你推我、我推你的前進後退著。
「你們已經違反了集會遊行法,這是第一次警告。」
還有撒紙錢的人使勁地往天空一甩,一串串的紙錢像雪花一樣的飄散著。
真是夠了!有夠倒楣了!還遇到這種事!

嘿,我學乖了,在看到電梯的那一瞬間。
上一次被這個電梯關了快一天,那個死鬍子大叔竟然沒繳電費。
停電的時候連對講機都不通,還是我自己想辦法爬出來的。
我真佩服自己有像蟑螂一樣的生命力。(真是悲哀的感覺)

「不要動,這是搶劫!」
小賴拿著水果刀對準了她老闆的鼻頭,一臉正經的說著。

我抱著厚厚的生物統計才剛推開玻璃門,就看到了這副景象。
這是怎樣?我還沒睡醒是嗎?

「大叔,我的薪水給我交出來,我已經作白工三個月了!」
「好痛喔!!」
翹鬍子老闆用攪拌棒狠狠的敲了學妹一記。
「客人來了還不好好招待!!」
「歡…歡…迎光臨!!」
翹鬍子老闆撇開了嘴角,露出很不自然的笑容。
唉,這也勉強不來,有些人笑起來就是很痛苦的感覺。

「阿啟少爺,要不要嚐嚐翹鬍子今天的特選咖啡啊?」
我選了一個靠近角落的地方,那是我常常坐的位置。
倒也不是因為這裡特別的安靜,這間店選哪裡都差不多,反正沒什麼人。
我喜歡挑這個位置唸書,是因為這裡可以看穿整間咖啡店,從門口,到櫃台,然後到另一個角落。
可以看到所有的人在做什麼,我對人其實是充滿好奇心的。
(雖然可以觀察的人不多)
早知道應該念個心理系的,總好過每天窩在實驗室裡看瓶瓶罐罐。

不是只看櫃台喔,別想歪了。

才呆了半晌,話說翹鬍子老闆已經親切地送上了水杯,臉上依舊堆滿了僵硬的笑容。
「今天的特選,濃郁果香苦烈卡布與一份拿鐵。」
邊說還邊嘴角上揚,嘟嘴做了一個Delicious的手勢。
怪怪的腔調像是學外國人在講中文,總之就是一種不寒而慄的噁心感。

通常我是沒有什麼意見啦,這裡的咖啡名字從來沒短過。
說實在的我也分不出來這一串名字跟我昨天喝的八拉八啦咖啡有什麼不同。
我甚至會很懷疑,他真的有辦法再把剛剛哪串名字再念一遍嗎?
會不會在唬弄我阿?
我猶豫了一下,不過老闆好像也不是很在意我的遲疑。

「Miss賴,給阿啟少爺來一杯香濃的濃郁果香苦烈卡布與一份拿鐵!」
「ㄝ,我….」
我正想出聲來表達我的存在,馬上被塞了回去。
「別擔心,我的阿啟少爺,這杯咖啡會感動你的味蕾的!」
「等…」
沒等我說完,老闆像是滑著舞步一樣的跳向了櫃台。
這個人會不會太自戀了一點阿,完全不聽別人說話。

我看到櫃台的小賴,她開始忙碌地煮著這個什麼什麼的咖啡。
學妹應該有什麼超人的能耐,有辦法忍受這個超自戀的老頭,
每次都弄得出這一堆怪裡怪氣的咖啡。
「魔人小賴」嗎?其實我也還不是很懂。

還有一件事其實我觀察很久了,這間「翹鬍子咖啡館」的營業時間也很奇怪。
一早晚、二晚上、三休息、四早上、五早上、六整天、日休息。
根本就是在看小賴的休息空檔開店嘛!!
(不要問我怎麼知道小賴的課表)
那個翹鬍子老頭不知道在打什麼主意?

雖然說我真的不懂咖啡,不過小賴煮的咖啡都很不錯。
從自然散發的香味,入口濃烈的苦澀與甘甜,然後是幸福的口中餘溫。
每一次都有一些很特別的感覺,或許就像名字想要表達的。
--「難以表達的奇特滋味」

其他像是咖啡怎麼煮的這些事情,雖然很難引起我的興趣,
但是看久了多少也會知道一些皮毛,像是磨粉啦、填濾嘴啦、打奶泡啦、還有加豐年果糖!!
我把嘴巴裡面的水至少噴了一半到桌上!!

「阿啟少爺身體不舒服嗎?要不要送你去對面的醫院?」
翹鬍子老闆冷不防的從我的背後出現,拍拍我的肩膀。
一時間我只感到一陣的背脊發涼,嚇到差點真的又去對面報到了。

「在法國這樣可是很不禮貌的喔!」
他把頭靠向了我的肩膀,我覺得我的血管要爆掉了,好暈阿。

「好啦,翹鬍子大叔,我煮好啦,你再玩下去學長要翻白眼了。」
小賴端著煮好的咖啡從櫃台那邊走了過來。
一瞬間好耀眼阿,總算有人來救我了,散發的光輝就像是女神一般。
有點要噴眼淚的感覺。

「這是小賴特調剛果濃縮加牛奶與豐年果糖,嘿嘿,不錯吧。」
她把咖啡塞到了我的面前,一副相當得意的樣子。
「NoNoNo~Miss賴,這是濃郁果香苦烈卡布與一份拿鐵!」
翹鬍子老闆從我的背後向幽靈一樣飄到了小賴的背後。
「翹鬍子大叔,明明就是在擠沙拉脫的時候想到的…啊呀!!!」
冷不防地翹鬍子老闆又是在小賴的頭上敲了一記。
「Miss賴,要有優雅的氣質,還有,要叫我老闆!」
小賴有點痛的眼淚直流。
「知道了啦,翹鬍子大叔老闆!明明就是擠沙拉脫時想到擠豐年果糖…」
話沒說完,鬍子大叔拎著小賴的耳朵,像是拎兔子一樣拖回櫃台。
「好痛喔,小賴不是兔子啦,不要拉我的耳朵,會變長啦,哎喲喂呀!!」
看著這個景象突然覺得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兩個人在耍寶嗎?

「沙拉脫阿…」
我覺得滿腦子都是沙拉脫從瓶子裡被擠出來的影像。
好像就是擠在這個馬克杯裡面,我可以聞到沙拉脫的味道。
表面的奶泡好像是沙拉脫的泡泡。
這叫我到底是喝還是不喝呢。

『你會為我喝下這杯沙拉脫對吧?親愛的阿啟?』
我腦中浮現小賴那雙無辜的水汪汪雙眼。
『那個鬍子老頭強迫我這麼做的,你會幫忙我吧?親愛的阿啟?』

「親愛的阿啟少爺,咖啡會冷掉的喔!」
「阿!!!!醜八怪!!!!」
一個老男生的大臉突然的出現在我的面前,惡夢阿!!!
一時間天旋地轉,覺得整個人要飄走了。

「學長你醒啦?」
我發現我從坐在沙發上,變成躺在沙發上的姿勢。
映入眼簾的,是小賴天真無邪的臉蛋。
「我…」
「你剛剛瞪著咖啡在發呆,老闆過去問候一下你,你突然就大叫一聲昏倒了。」
我發現我身上還多了一條毯子,是粉紅色的Hello Ketty樣式的。
這是小賴的毯子嗎,有一種溫暖跟香味。
「我沒事,謝謝。」
「太好了,我本來以為是我的咖啡又有問題,真是嚇死我了。」
本來愁眉深鎖的小賴,突然又回復到之前那副開朗與可愛。
等等,又有問題是怎樣?

「學長你剛剛把老闆嚇哭了,他跑出去說要充電一下再回來。」
「真的假的?那個怪老頭會哭喔?」
小賴擦著桌子,剛剛那杯咖啡從桌上消失了。
「哈,翹鬍子大叔會常常假哭,尤其是人家來討債的時候。」
「學…學妹,你不覺得他很奇怪嗎?」
小賴的眼珠子轉了一轉。
「翹鬍子大叔其實人很好的,他對客人都很用心。
他也只會對我兇而已,以前沒人敢兇我的,他就像我爸爸一樣。」
小賴擦水杯的手突然停住了,整個人若有所思的樣子。
這種感覺好複雜喔,覺得翹鬍子老闆充滿了秘密,小賴也是。
會很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難道小賴是孤兒,然後翹鬍子老闆收養了她嗎?
還是小賴是殺手(殺手小賴)嗎?然後翹鬍子老闆感化她?
我的腦海中開始浮現一幕幕像電影般的情節。(追殺比爾?)

「學長,你還要再一杯咖啡嗎?」
她突然從第三空間回神了過來,反而嚇到正在出神的我。
「放心吧,很單純的拿鐵。」
她好像能夠看穿我的心思,至少不是吧拉巴啦咖啡。

感覺差好多喔,老闆在的時候,小賴好像是小女孩黏著爸爸一樣。
老闆不在的時候,又會一下子變得很成熟。
或許就是因為這樣,所以覺得有種莫名其妙的吸引力。
不知道為什麼,整個人熱了起來。
這就是戀愛的感覺嗎?
我覺得我的世界開始在旋轉,眼睛也變得模糊了起來。
我好像看到小賴的臉,那張可愛的臉,越來越大,越來越近。
是要親我了嗎?
不是嗎?我覺得我的額頭溫溫的,她用額頭碰了我的額頭。
我的心跳好快。
那不是我的心嗎?好像要離開我了,在我的胸膛大力的震盪著。
不管怎樣,快說出愛我吧!
「學長…」
「學妹…學妹…我都懂…妳…」
我伸出了我的手,想要去碰她的臉頰。
「學長,妳發高燒了!」
阿,不會吧!
她突然把我壓在沙發上,頓時一陣全身無力。
天阿!連這樣也不讓我好過一點,上天阿!
突然臉上一陣的寒冷,有點刺骨的痛覺。
一包冰塊就這樣疊在我的臉上,救命阿!我要熄了!
「要不要幫你叫救護車?」
「不…」
拜託,這次讓我講完。
不要再來一次了,我恨死那個醫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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